盗猎鸟网芦苇荡里的杀戮

这次在天津侥幸被解救下网的那些小鸟,马上又会飞到江苏连云港、江西鄱阳湖、广东雷州半岛……一路等待它们的,也许还是场生死劫。

芦苇荡里的鸟网

下午16点半,天马上就要黑了,王建民心里渐渐着急起来。他领了两车的志愿者到天津宁河区郊外,已经转了半个多小时了。

10月12日,已是北方的深秋了,路两侧是见不到边际的荒地,芦苇长了一人多高。晚风一吹,轻柔的芦花左右摇晃,连声音都没有。王建民把车开上了一条土路,往芦苇荡的深处驶去:“这里面一定有鸟网。”

在最近的十几天,天津、非法捕鸟的鸟网成了全国热点新闻:从9月29日开始,在国庆期间,57岁的摄影师王建民和其他志愿者们发现了两大片、有2万多米的鸟网。此前的几年,志愿者们也会在秋天例行地去寻找林地、稻田里农民们竖起的鸟网,“每年拆一两千米吧”。今年第一次深入到芦苇荡里,天津人王建民完全被震惊了:他知道鸟网肯定屡禁不止,但没想到能发现2万米之多,上面足足挂了多只死鸟,近只活鸟,而这只是被大家找到的已知部分。

这些鸟,有很多都是秋季途经天津的候鸟。

10月11日,天津林业部门的工作人员在市郊清理大量鸟网,救助还存活的候鸟

全球一共有8条候鸟迁徙路线,其中有3条经过中国,又有2条途经天津,天津、唐山的渤海湾滨海湿地是鸟类群集的天然补给地。其中东亚-澳大利亚迁徙路线有种候鸟,是鸟种最多的一条路线。每年农历八月十五开始,大批最远来自西伯利亚、阿拉斯加的鸟群南下,在这里停歇、觅食,陆陆续续再向南飞去,最远可以到达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

候鸟是什么样子的?很快,芦苇荡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了我们答案。

王建民把车停在了土路上,在8倍望远镜下,他看到了芦苇丛中树立的竹竿。再一找,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居然有一条明显的小路。我们拿着剪子下了车,沿着小路走进去,很快就发现了一条分叉道:水沟里藏着一座木板做独木桥,过了桥一拐,芦苇丛中赫然出现了一块2米宽的空地。

第一眼只能看见竹竿,再定睛一看,才发现竹竿间挂着一层轻薄的丝网,每根线都跟头发丝一样细,织着2厘米见方的小格子。跟名字一样,“雾网”,不走近根本看不清楚。麻雀大小的小鸟一头撞上,稍一扑腾就被缠住了羽毛,再挣扎,就会越缠越紧,毫无生还可能。

眼前的鸟网上已经粘住了几十只小鸟,基本每隔一米就是一只,大多是鹀类、雀类的小型鸟。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是死鸟,刚刚撞上的都在扑腾,翅膀徒劳地飞快颤动,那是一种只要看上一眼就能体会到的绝望。

从天津宁河区清河农场芦苇地鸟网上摘下来的小鸟,中间的文须雀非常罕见(刘敏摄)

“天啊!”刚刚还在闲聊的志愿者们全惊住了。

所有人此前都在新闻里见过鸟网的照片,当冲过去把挣扎的小鸟抓住,心里顿时还是一颤:手心突然感受到小鸟暖热的体温,小小的一只握在手里,纤弱,惊恐,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扑通扑通的心跳——这是一条正在消逝的生命。

沿着最初的小路继续向里走,大约每隔50米就有一个分叉,每个岔路都引向了一片新鸟网。捕猎者用除草剂清空了道路,立起了密密匝匝的陷阱。也许因为近日严厉的清剿行动,鸟网下没有发现诱鸟器、电池和做诱饵的笼鸟,偷猎者只留下这些鸟网懒得收走。

用作诱饵的鸟(刘敏摄)

天渐渐黑下来,鸟网越找越多,风轻轻地吹动着雾网,带着死鸟来回摇晃。就在大城市的郊外,安静的秋天傍晚,这些只用竹竿和丝网竖起的鸟网,正在造成一场无声的、巨大的杀戮。

野味

我从鸟网上剪下来的第一只鸟是只棕头鸦雀,这种小鸟的身体比一个乒乓球大不了多少。不知是性情温顺,还是已经挣扎到脱力,小家伙老老实实地躺在我手心里一动不动。

鸟网已经缠得它全身都是,脖颈下、羽毛里面都是网,两只爪子因为抓挠缠得尤其多,只能用剪子尖一点一点挑开。这个过程尤其费人工,志愿者们解开一只鸟平均要七八分钟,最后还要拉开翅膀,检查有没有任何遗留的网线缠绕,否则小鸟一旦放飞,还是会因为网线的伤害而死去。

直到网全解开,鸦雀吓得还是不敢动,我把它放在地上,几秒钟后小鸟才反应过来,扑啦啦飞走了。

被鸟网缠住的小鸟(刘敏摄)

更多的鸟已经死了,有些鸟剪到一半就已经没了呼吸。挣扎时间一长,小鸟就会因为脱水、悬吊而死。再凶猛的鸟也不行,我们解下一只棕背伯劳,体长约30厘米,伯劳虽然是一种雀形目鸟类,却长着一个猛禽般锐利而带钩的嘴,擅长捕食和打斗,解网的过程中一直大声叫个不停,还一口把志愿者的手啄出了血。然而如果我们不解救,这只伯劳最后也只能困在鸟网上等死。

看着长网上远近高低、正在无助挣扎的小鸟,我实在很难想象:捕鸟人每天来摘鸟时,难道是抱着一种丰收的心情吗?

跟志愿者们的小心翼翼截然相反,盗猎者、鸟贩子对野生候鸟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坨唾手可得的肉。

就在10月12日当天上午,王建民和其他志愿者们刚刚在唐山市芦台经济开发区海北镇小海北村端掉了一个贩卖鸟类的窝点。芦台经济开发区地处京、津、唐金三角腹地,是省在天津境内的唯一一块“飞地”,对于候鸟来说,这也是一个“三不管”的地界。王建民告诉我,越是在这种责权难以判断的地界,越容易有鸟贩子。

王建民判断这只奄奄一息的苍鹭是误食了农药毒饵(刘敏摄)

一大早,志愿者们守在鸟贩子家外,虽然有线人确凿的报告,但大家不能私闯民宅,等着唐山林业行政综合执法大队和公安部门的人员到齐才能一起行动。从外观看,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户人家,进门后推开一间老房子的房门才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这简直是一间养鸡场: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鸟粪味儿,长方形的鸟箱一直堆到了屋顶,每个有1米长,半米宽,高10厘米左右。其中83个箱子里后来清点发现竟装有只活鸟,每七八只鸟放在一起。这些野生鸟完全不能适应如此狭小的生活空间。不管有没有人在,那些朱雀、黄胸鹀都在一刻不停地跳来跳去,叫个不停。

鸟箱里装着谷子和饮用水,目的是给这些候鸟催肥。经过长途跋涉,候鸟到天津时已经掉了很多体重,人工饲养谷子、打抗生素后,这些笼中鸟的腹部会长出一层油脂,体重一增加,饲养者就会把它们放在塑料袋中闷死,冷冻,制成鸟干。

鸟箱里装着谷子和饮用水(刘敏摄)

在房间的两个冰柜里,大家很快翻出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是只正在被冷冻的鸟干,还有很多已经扒了皮无法辨认的鸟肉。

在芦苇荡的鸟网上,我们摘下了雨燕、红胁蓝尾鴝、鸦雀、红喉歌鸲、普通朱雀等鸟种,其中还有一只是许多观鸟爱好者都没见过的文须雀。在圈养窝点里,除了活着的黄胸鹀、红腹歌鸲单独圈养,其他的小鹀、青头鹀、红头鹀、伯劳等,统统被混杂在一起,因为最终的用途跟它们的种类已经毫无关系了。

这些鸟干都会被运到广东等南方省份,变成餐桌上的一道菜。广东民间认为“宁食飞禽一两,莫食地下一斤”,其中最有名的可能要算黄胸鹀,又叫禾花雀。曾有人试图驯服禾花雀,但一旦关进笼子里,这种小鸟就变得颜色黯淡、萎靡厌食,这本来是野生动物难以驯养的表现,却又被民间推论为禾花雀是“天上人参”的迷信结论,又臆测出禾花雀能补肾壮阳的功效。

黄胸鹀(刘敏摄)

在这个家庭饲养窝点里,警方找到了只黄胸鹀。在天津,鸟贩子收一只黄胸鹀是15块钱,运到广东,再以每只30元的价格卖给饭店。年11月26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已经将禾花雀(黄胸鹀)由“易危”级别提升至“濒危”级别,与眼下备受







































北京白癜风医院治疗方法
初期白癜风能治愈吗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you2so.com/yzhyyj/6141.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